黃昏進行曲 梁鳳儀

寫作,梁鳳儀形容為懷胎十月,「創作可能會難產,可能胎死腹中,因為寫不出就寫不出。驚了幾個月生出來,又怕他無耳無鼻,未到最後一筆,都有恐懼。」六十四歲的梁鳳儀猶如高齡產婦,在封筆十五年後出山,努力要讓「孩子」順利誕下。 這位紅極一時的財經小說作家,曾被指是最會搵錢的商界女強人,以創作商界愛情故事著名,作品如《我要活下去》、《花幟》被改編為電影及電視劇。九十年代創立「勤+緣」出版社,「作家只是其中一個角色,我還是商人和家庭主婦。」 她是第一代菲傭介紹所的老闆,做過聯交所及新鴻基公關顧問,作家從來只是副業。不過這五年,她把作家提升為人生首要任務,這本復出之作,也是她的收山之作,之後便專注陪伴丈夫、人稱「IQ博士」的前立法會議員黃宜弘,為人生的黃昏寫下完美結局。 寶寶在母親的腹中成長需要四十周,完成廿萬字的小說,梁鳳儀只需要四十天;她是出名的快槍手,天生吃創作飯,一寫書就要閉關,加拿大房子的廚房,是她今次出版的新書《我們的故事之亂世佳人》的產房,不需七七四十九日,作品已「呱呱落地」。 「創作要很專心,這次回來出席書展的讀者會後,又要回去閉關,直到這系列、十五本小說完成為止,預計需時五年。」寫書孤獨且壓力大,未完成一刻心頭也如壓著一塊石頭,但這是她的多年心願,不寫不行。 「故事由一九四九年開始,是我出生的年份,寫到回歸廿年,歷史、政治事件穿插愛情故事。倪匡先生說,假如我能寫一部駕馭很長時空和歷史的書,是很大的挑戰,這才算是成就。」 她是歷史學博士,透過愛情小說反映社會現況和歷史是其風格,「以前寫的叫『財經小說』,都是背景發生在香港財經商界大環境裏的愛情故事,讀者睇落覺得很有共鳴,好像自己的經歷被寫出來一樣。」 她八九年開始寫小說,作品很受歡迎,出版超過一百本作品,發行量高達一千萬本,多部作品被改編為電影,如《我要活下去》、《昨夜長風》,九二年的《花幟》更被中央電視台看中,改為連續劇在內地播放。 使 命 「寫書有點使命感,不是人人都寫到,我有能力,為何不寫?」她是天生的創作人,早於大學年代已在麗的電視台做編劇,「是學系裏最有錢的,同學每月幫人補習賺七、八十元,我一個劇本已收八十元,一個月最少寫四個。」 由於收入最多,同學們每次到學校合作社買汽水,都不客氣地簽下她的名字,由她付款,「每日都有廿支汽水簽我名,真係我飲就飲死我囉,不過我很喜歡朋友、熱鬧,無所謂,好開心。」 她好客,記者說想家訪,她帶我們到深圳的別墅。步入大宅之時,她丈夫黃宜弘正在大廳彈鋼琴,工人招呼記者換拖鞋,屋裏都是梁鳳儀的精心布置和設計,客廳是歐陸式的、客房是中式亭台樓閣、二樓有桌球室和日本鐵板燒,大宅就如小說女主角住的地方一樣。 梁鳳儀本身非出身自富裕之家,父親做銀行,住過廉租屋,六六年入讀中大歷史系前,一直在寶血女子中學唸書,「我閱讀很慢,所以讀書要好勤力。」家境一度變差,但父母寧願自己捱苦,仍堅持每月給她二百元使費。 在中大完成歷史學士及碩士學位後,她跟隨當時的丈夫何文匯先後到英國及美國進修,兼在圖書館工作,「最初試過在餐館打工,由早上六時做到深夜十二時,還要幫廚師寫家書畀老婆,寫他們點掛住她,封封都是愛情小說。」她笑說。 七五年回港,她重操故業到佳藝電視做編劇和節目部總經理助理,「搵錢太少,納稅都不夠。」這時她月入只有二、三千元,決定創業搏一鋪,「這年代興起職業女性,每次朋友聚會都聽人說要搵工人湊孩子,證明有需求。中大很多外籍教授自己去菲律賓請工人,我何不做轉介?」 她看準時機,公司開了一個月已賺錢,這段創業經歷為她日後寫作和加入金融界奠下基石,「開公司後,突然又好想在《明報》寫專欄,向查良鏞自薦,給他幾篇關於我的創業散文,他說我勤力並有幸碰上機緣,給我專欄起名『勤+緣』。」 七九年,有朋友介紹她到新鴻基做公關經理,「他說當時的主席好難服侍,我是老闆,就算被人炒0左都無損失,去做住先。」豈料她一做便兩三年,「麻煩老細」馮景禧更成為她恩師。 恩 師 「他欣賞我的菲傭公司,說做生意要有創意,並要有堅定立場實行。」別人形容馮是魔鬼老闆,梁鳳儀倒成為他的得力助手,試過公司同時要出三份中英文年報,她兩星期內每天只睡兩小時,捱過了,「他對人要求很高,但這樣才令你進步。當時新鴻基是出名的少林寺,被訓練出來的每個手下都能獨當一面。」 由新鴻基轉到公關公司奧美做顧問,梁鳳儀一直在商場打滾,造就題材給她寫作,「職業女性有很多甜酸苦辣,社會經濟的起伏,還有金融風暴、回歸前港英政府的政策等,是否應該以古仔形式紀錄下來呢?」 九八年,她完成《金融大風暴》後決定封筆,「開始感覺無突破,想寫和香港有關的故事,但回歸後會是怎樣,當時仍是未知之數,不如停十年。」 忙慣了閒不下來,她在九十年代創辦勤+緣出版社,打入內地市場,「加上電視劇製作業務,有很多機會和突破,成為產業、企業。」○四年,勤+緣上市,她成為全職商人,打理生意,一年有三分二時間不在港,暫時把寫作和家庭擱在一旁。 「黃宜弘講笑說:世界變了,以前娶老婆回家,男人繼續出去工作和玩,現在老婆卻經常不在。」黃宜弘是她的現任丈夫,雖然他在政壇形象不好,在議會經常被發現打瞌睡又曾向示威者舉中指,梁鳳儀卻視為可愛之處。 「他好慘,經常被人誤會的。」○三年示威人士因為廿三條立法包圍舊立法會,黃宜弘被拍到向他們舉中指,「他好好脾氣,從來不講粗口。原來是他見到車外很多人隊佢中指, 所以他笑笑口舉番來回應,當係玩。」 老公失「指」,做老婆的她被激到紮紮跳,「怎會不知道鏡頭只會影住你,不會影群眾,激死我,咁蠢都有。」雖說是無心之失,她還是?他道歉。事隔十年,說起來,她仍感到哭笑不得。 包 容 「他其實好單純,第一次見都覺得他有點怪,印象麻麻。」八五年,梁鳳儀加入聯合交易所國際事務部,黃宜弘是她上司,「他衣著好奇怪,好多顏色,仲留『的水』,我心諗貓王年代先興0者,過晒時,個頭好似御林軍咁款,有冇搞錯?」 但她對他的印象很快轉變,「他叫我不要稱呼他為Dr. Wong,叫他洋名Philip,又主動叫我Anita,感覺很和藹可親、有風度。」雖然他擁有「IQ博士」的形象,卻令梁鳳儀感覺快樂,「IQ博士很善良,雖然是樣衰一點,黃宜弘都唔靚仔0架!」她笑得甜蜜,重要的是,他們二人都是工作狂,這方面可說合拍得天衣無縫。 「我讀歷史,知道要從失敗中學習。」她第一段婚姻失敗,部分原因是二人的工作。 前夫何文匯是內斂的粵語學者,梁鳳儀外向從商,不能協調,結果八五年離婚收場,但仍保持君子之交,每次梁鳳儀出書都由何文匯題字。 「我形容何文匯是中國古典的書生,含蓄、只用文字表達感情;黃宜弘是現代美國佬,鍾意表現、開揚、熱情。」丈夫不介意她經常提著前夫,而她對於黃宜弘的前妻及他們所生的三個兒子,亦同樣包容,「三仔結婚,我們三人(與前妻)一同證婚,孩子知道我介入,不是令他們失去父親,反而是多了一個媽媽。」 黃宜弘亦十分識做,兒子有要求總叫他們問媽媽,「除非很過分,否則我多數答應,這樣credit就給了我。」現在孩子都長大了,兩個工作狂也是時候重新調節生活優次,「他的排位是:國家、父母、工作、朋友、運動,我一直五甲不入的。」 而她,其實也把家庭主婦的角色排在最後,要待這五年閉關寫完書,才決定專心做個好妻子,「他笑說等我照顧屋企,由香港回歸等到澳門回歸,可能要等到台灣回歸才行了。」老夫老妻相處,盡在不言中。 破例為四叔寫自傳 梁鳳儀封筆十五年,期間都有寫過書,就是九七年及前年為恒基地產主席李兆基寫傳記。「唔鍾意寫自傳,沒有創作,無得發揮。」但她肯接下這項工作,完全是因為前老闆馮景禧,「他們兩人和郭得勝被稱為新鴻基三劍俠,所以很早便認識四叔。」 她說李兆基為人敦厚、無架子、無脾氣,最令她欣賞的是他與馮景禧的友情,「馮生過0左身後,佢仲好掛住馮生,第二次我再幫他寫自傳時,他重複再講二人的關係,我說上次寫過了,但他竟然說今次再寫,可見馮生的位置有多重。」 她形容丈夫性格熱情,某年情人節他買了一屋鮮花送給太太,「老夫老妻何需嘥咁0既錢?正傻佬!」這是口裏罵、心裏甜的說話。 是名作家也是成功商人,梁鳳儀亦是前立法會議員黃宜弘的太太。身在深圳的別墅,聽丈夫彈鋼琴,這個場景猶如她筆下的小說人物,溫馨得有點不現實。 梁鳳儀的最後一個小說系列,以政治和愛情為主線,展示香港自四九年以來的歷史大事,小說還附有由前夫何文匯作曲填詞的主題曲。 他倆喜歡熱鬧,經常招呼朋友回家吃飯,朋友沒空就叫同事(圖),有時甚至與工人同枱吃飯。 九五年,梁鳳儀與黃宜弘結婚,雖然二人都是第二段婚姻,但他們喜歡與眾同樂,不少城中及政壇名人出席婚宴。 她創作過一百本小說,發行到國內外,不少被改編為電影及電視劇。 七九年梁鳳儀曾在新鴻基工作,認識馮景禧和李兆基(左),九七年首次為他寫自傳。 梁鳳儀是性情中人,好客又熱情,小時候的相片一臉朝氣,甚有「俠女」風範。 「勤+緣」是查良鏞贈給她的專欄名,她後來成立出版社亦沿用此名,「他說我勤力而且遇上機緣,是我的寫照。」 梁鳳儀在香港、北京、上海、深圳都有別墅,裝修和布置家居是她的興趣,她把其中一間客房的廁所裝修成書房一樣,玩味十足。 黃宜弘三名兒子雖不是梁鳳儀所生,但她都視為親兒子,「會錫又會鬧,都是為他們好。」○九年他倆於會展大排筵席,慶祝合共一百三十歲生日,豪晒恩愛。